【明報專訊】在鬧哄哄的開放式辦公室內，蕭若元跟兒子蕭定一的書桌分別坐鎮兩角，前面是一眾同事，背後是一排整齊的書架。
在書海前，蕭若元從量子物理學《尋找薛定諤的貓》到海明威的《老人與海》，滔滔不絕地談論他讀過的書，面前的子女、員工、記者，統統無法搭腔。
在辦公室和閱讀的國度中，蕭若元有一點寂寞。
香港大學歷史系畢業的蕭若元，坐在案頭一邊以電腦處理公事，一邊教女兒蕭瑤瑤中文作句，同時面帶微笑接受記者訪問。
「近來看什麼書﹖」記者問。他隨手拿起桌上那本John Gribbin著的《尋找薛定諤的貓》（In Search of Schrodinger's Cat）中文簡體版，反問﹕「知道這是什麼﹖」記者相視搖頭，他隨即說﹕「咁都唔知﹖好出名喎﹗」見記者繼續面面相覷，他轉而請11歲的瑤瑤解說﹕「如果有人鎖住隻貓，你不給牠餵食，由牠死掉……如果留得很久，隻貓就不會死。」父親接棒繼續「解畫」﹕「成個Test係咁……因為核子衰變，卻不知幾時衰變，有個probability（或然率）……但在Quantum Physics（量子物理學）裏，不看這隻貓就是不生不死……『不可測知論』是最重要的corner stone（奠基石）……波函數……量子重力學……超弦理論……」蕭若元興奮得自顧自說，旁人難以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室中，抓得住薛定諤的貓。
這一刻，蕭若元沒有知音，有一點寂寞。
天生書生 文理通識
自言by nature（生來）是書生，卻不屬傳統書生的蕭若元，只能在一個範疇內，找到對談人﹕「《蘋果》的董橋是很typical（典型）的傳統書生，他的學問幾乎都是在文史方面，陶傑則是西洋文史哲。」他卻更博學多才，文理通識﹕「我是可以講宗教、談經濟學的，什麼話題也可以講一日，興趣如我這麼廣泛的人，我沒見過。」
「自說自話」，有何樂趣可言﹖他答﹕「人看書，只有兩個目的﹕一是娛樂自己，二是求知識。」突然想知雍正的帝位是否奪來，他便立刻翻查書籍找答案，滿足自己的求知慾。他說﹕「知識立即用得上的機會不大，求知識是為興趣，學物理與古文、讀世界時事一樣，都沒什麼用的。」
話題漸轉到物理學、中微子、分子生物學……蕭若元在沒有知音的情況下繼續「演講」，記者則瞥見桌上的小說《Angels and Demons》，嘗試轉移話題。
他瞄一瞄女兒說﹕「是她的。不過我也有看《Da Vinci Code》。」然後開始一連串書評﹕「以小說來講，後面部分就不好了……以戲劇理論來說，他（作者Dan Brown）的書是錯的，但他玩的知識好informative（增長見聞）……」
任何閱讀題目，蕭若元總能侃侃而談，因為他天生愛讀書。「我幾歲看《查泰萊夫人的情人》，金庸一寫我便開始看，又看《三國演義》，總之有字我便看。」少年時代，他每年為自己設定一個閱讀主題，中一讀政治書，「三民主義」、「馬列主義」的唯物辯證法、歷史唯物觀、剩餘資產價值……都讀過﹔中二專攻紅學﹔中三開始看李敖、湯恩比、東西文化論戰的書。
書海浩瀚，早年他花最多時間看的是武俠小說，讀遍金庸、梁羽生、古龍、平江不肖生、還珠樓主、王度廬、鄭證因等名家。「我有兩樣事情最熟，一是武俠小說，二是歷史。」難怪幾年前的《百萬富翁》電視遊戲節目，每逢遇上這類問題，他總答得輕鬆自如。
在閱讀的領域中，蕭若元像庫克船長，在書本的大海裏隨心意航行，尋找理想﹔但在現實世界裏，他領航的投資生意卻連番受挫。例如他在1999年開辦的天網與《Cyber日報》，上市後股價插水成仙股，最後連經營多年的建材家族生意亦要拱手讓人。
敗在主觀意願阻判斷
一直用「唯物辯證法」處事的蕭若元，自言敗於「被主觀意願欺騙了」，好比春秋時代的大政治家子產。這次他直接問蕭瑤瑤﹕「『君子可欺以其方』，你聽過未﹖」然後說故事﹕子產買了一條可憐的魚，請魚販放生，魚販暗裏卻將之賣掉，再見子產時，他詐稱魚兒很優游地在河裏游泳，聰明如子產，亦因主觀願望影響客觀判斷，相信了。
「我最好的朋友跟我說﹕『到最後你並不是一個生意人，你只會是個窮書生。』我不介意他這樣說，事實上我就是這麼的一個人，蝕了錢我不介意，所以我不是一個by nature的生意人。」他說，失敗只是遊戲的一部分，西洋四大名將中，拿破崙與漢尼拔，最後也都兵敗。
對於失敗，他再搬出海明威的《老人與海》作比喻﹕老人跟大馬林魚搏鬥了好幾天，最後成功拖大魚歸，途上卻被鯊魚吃清光，只剩下一副魚骨。但旁人已說﹕「這個人曾經釣過一條大魚。」他說﹕「世事複雜，不到最後，始終未知成敗，最重要是你在過程中有沒有盡到力。」
免得變了好snobbish
訪問中，每事都能旁徵博引的蕭若元，原來已忍口久矣。「我一般也不敢跟別人談學問事情，我已經很久沒有說這些了，又不敢駁人家的說話，免得變了好snobbish（自命不凡）似的。」一直自信無比的蕭才子，說來竟有點「無敵是最寂寞」的感覺。
是不再snobbish，還是不想被發現﹖他哈哈笑﹕「近年我才訓練到，你看不到我看不起你。早5、6年我看書學到身體語言，所以改了。」否則今日記者亦不免遭白眼了﹖他繼續大笑﹕「這樣淺的也不懂，Ignorant bastard（愚昧的家伙）﹗哈哈哈﹗」
特首高官 看《資治通鑑》已足夠
大學期間主修歷史的蕭若元，早年參與的劇本編撰，亦與歷史、人物傳記有關。
請才子借古喻今，他卻細說一套理論﹕「中國歷史學以古為鑑，西洋歷史卻永遠不會這樣，因為世事沒有一件是絕對一樣的，讀歷史，只是為了明白現在……直至幾年前，原來中國的那套看法很有幫助，中國人那套是模糊哲學……」總結是﹕世事難以預測，要從歷史中汲取教訓，得靠個人天分。
新任特首曾蔭權及其他政府高官，又應看什麼書﹖蕭若元答﹕「只看《資治通鑑》已經非常足夠。」熟讀《資治通鑑》的蕭若元，大學一年級看第一次，至今前後看了十多遍。他說﹕「每次看，總有不同得，所以經常翻看，不過近年比較少看了。」
蕭若元二三事
最喜歡的音樂﹕柴可夫斯基《1812》序曲
最喜歡的歌曲﹕《Man of La Mancha》主題曲、《The Impossible Dream》
最喜歡的戲劇﹕《教父》
最推介的書籍﹕任何人入門都要看看《人性的弱點》
人生座右銘﹕「虛心竹有低頭葉，傲骨梅無仰面花」
文﹕陳詠詩 江穎欣
圖﹕董玉金
編輯﹕梁麗華
（2005年7月23日）